他是个小偷,街坊都知道。
他偷鸡蛋、偷面包、偷晾晒的衣服,有时甚至偷人家门口的花盆。没人喜欢他。他瘦、脏、眼神飘忽,说话像在咳嗽。他不解释,也不道歉。
“他偷了我儿子的鞋。”
“他偷了我家的米。”
“他偷了我妈的药。”
人们骂他,打他,赶他。
他不敢反抗,只会逃。人们厌他如耗子,专挑人不注意时下手,是人们还没来得及注意的东西。
有一天,镇上来了个穿白衣的人,热情温暖,说来改变人们生活。
他买下了镇上的水井,说是为了“优化供水”;又有一天,接管了学校,目的是“开阔儿童视野”;他甚至修了条通往外地的大路,说是“与世界接轨”。
人们开始忘记了小偷。毕竟他只是求那一日三餐,从未真正伤人。相比之下,白衣人带来了希望、秩序、未来。
几年后,路通了,水变贵了,学费涨了。镇上开始畏惧白衣人和他的账本。他依然微笑,手上却多了合同、条款和催缴通知。
小偷经常在井边留连,那是他曾经找水喝的地方。如今那口水井被锁上,门上挂着“私有财产”的牌子。
镇上空了,学校关了,路通向远方,却没人知道终点。白衣人坐在镇府的废弃会议室里,身旁是一叠厚厚的账本,白衣人有些得意的微笑。
他从不看窗外的荒草,更不听风吹过空屋的声音。
他不看窗外的荒草,也不听风吹过空屋的声音。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地图上,那张铺满红线和标记的地图。他的手指缓缓移动,停在一个新的坐标上。
他站起身,整理好袖口,走出门。他的脚步轻快,像一只刚刚嗅到血腥气的狼。
小偷站在窗外看着他,像是看一个可憎的怪物。但他没有动作,只是站着,像一块被遗忘的石头。
天空飞过一只乌鸦,“嘎”地一声,把他惊醒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手指干裂,指甲里还有泥。他想起小时候因为不服邻居孩子炫耀奢侈而偷过一块糖,被母亲打得满脸是血。他那时哭得很大声,恨不得立马揍邻居一顿还本,现在却连叹气的心都失了。
屋里的人似乎察觉了什么,猛地摔门而去。
小偷嘴角抽了一下,像是肌肉记忆,又像是忘记了什么。
天很蓝,蓝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他决定离开,走了几步,又停下,像一只失去记忆、被赶出巢穴的老狗,走在无边无际的旷野,不知路在何方,更不知走去哪里会有什么不同。
···
画外:
一只老狗走在旷野,不知路在何方,也不知谁偷走了方向。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