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曾是城中的一位智者,言语温和,眼神清澈。人们向他请教如何在纷乱中保持宁静,他便指向远方的山,说:“那里没有喧嚣,只有真理。”
于是他离开了城,登上了山。山上有风,有石,有星辰。他闭口不言,静坐如钟。他说:“我已脱离尘世,我已见道。”
年复一年,他的名字在城中渐渐成了传说。有人说他已成圣,有人说他已化光。人们开始效仿他的方式,离群索居,沉默不语,追求所谓的“纯净”。
但有一天,山下来了一个孩子,衣衫褴褛,眼中含泪。他在山脚呼喊:“先生,我母亲病重,父亲失踪,村庄被火吞没。您曾说过真理能医治人心,请您下来。”
山上的人听见了,却不动。他说:“我已断绝尘缘,苦难是幻象,悲伤是执着。”
孩子哭着离开了,风吹过山顶,吹乱了他的发,也吹散了他的静默。
那一夜,山上的人梦见自己站在城中,众人围绕,但他无法开口。他的舌已化为石,他的心已空如洞。他醒来时,山已不再宁静,星辰也不再明亮。他终于明白:
若真理不能走入苦难,它便是虚幻;
若修行不能成全他人,它便是自我毁灭;
若智慧不能生出慈悲,它便是冷漠的牢笼。
他下了山,走入城,走入哭泣的人群。他不再闭口,不再独坐。他开始倾听,开始承担。他不再说“我已见道”,他只说:“我愿与你一同走。”
《门内之人》
他守在门内,门上刻着古老的符号,墙上挂着祖师的画像。他每日诵读、礼拜、讲解。他说:“我们是正统,是纯净,是蒙拣选的群体。”
门外的人来来去去,有的哭,有的笑,有的跌倒,有的站起。他不看。他说:“他们是迷失的,是污秽的,是未得启示的。”
有一天,门外来了一个人,满身尘土,眼中有光。他没有争辩,只说了一句:“你还记得你为何进门吗?”
门内之人沉默。他想起自己曾是门外的人,曾在风中祈祷,在苦中呼喊,在裂缝中寻找光。他曾因怜悯而入门,却因骄傲而筑墙。
他走到门边,手触门框,发现那符号已褪色,画像已斑驳。他听见门外的风,不是异端的声音,而是呼唤的低语。
他推开门,走出去,不是为了放弃信仰,而是为了重新成为人。他不再说“我们是正统”,他只说:“我愿与你一同悔改。”
那一刻,门不再是界限,而是裂缝;宗派不再是身份,而是悔意的起点。
《回声之井》
他们各自守着自己的井。
有的井刻着“智慧”,有的刻着“慈悲”,有的刻着“自然”,有的刻着“律法”,有的甚至刻着“超越”。他们低头向井中望,看见自己的影子,便说:“这就是道。”
他们彼此不语,只在井边讲述自己的见解。他们说:“我的井最深。”
“我的井最清。”
“我的井最古。”
“我的井最真。”
直到有一天,井中不再回声。
他们喊:“道!”
井不应。
他们喊:“真理!”
井不应。
他们开始怀疑,是井干了,还是他们的声音死了。
这时,一个陌生人走来,不讲道,不讲法,只在井边坐下。他不看井,只看人。他说:“你们可曾离井,走入旷野?你们可曾听过井外的哭声?”
他们沉默。陌生人继续说:“若你们的智慧不能医治伤者,那它只是装饰;若你们的慈悲不能陪伴孤者,那它只是幻象;若你们的律法不能成全他人,那它只是枷锁。”
有人怒斥:“你是谁?你没有井,你没有传承,你没有法。”
陌生人低头,手触地面,说:“我愿与你一同走,不在井中,不在高处,只在真实中。”
那一刻,井边的石刻开始剥落,井水开始溢出,流向旷野。人们终于看见:井不是终点,只是起点;道不是回声,而是真理诚实。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