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我老了,骨骼如收敛的弓弩,
皮肤是揉皱的地图,脉络是干涸的溪流。
不要用“英雄”或“懦夫”的尺来量我——
我的疆场,已从地平线退守到一颗心跳。
时间,这耐心的对手,终将把我逼至角落。
它缴去我闪电的速度,只留下雷声的闷响在关节里回荡。
它稀释我的记忆,像雾漫上窗,
却让某些瞬间,如釉彩般凝固、发亮。
我也许会敏感如受惊的鸟,
因一声门响而颤栗,因一个眼神而思量。
那并非怯懦,是我与万物签订的
最后契约:在寂静中,听清所有微小的呼喊。
我也许会固执如礁石,
守着被时代嘲笑的真理,像守着熄灭的灯塔。
那并非傲慢,是风暴在我内部
开辟的航道,最终通向一片平静的海。
但我知道,那烧灼诗人一生的火,
会降为壁炉里温顺的光,舔舐着黑暗。
那驱动哲人一生的问号,
会弯成拐杖顶端的弧度,支撑我行走。
而那份胜过世界的信心啊,
它不再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,
而是我手心里一团温暖的黑暗,
在绝对的沉寂中,触摸那永不震动的国。
当我老了,生命不再是冲锋,而是收网。
网住的,有荣耀的鳞片,也有遗憾的残骸。
我将坐在夕阳的余晖里,一一清点,
然后,把它们轻轻推回,时间的深蓝。
那么,当我最后睡去,
请在我的墓碑上,不要刻下任何称号。
只刻一道波浪的曲线,它曾汹涌,曾平息,
最终,汇入了那首太初即有的,永恒之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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