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-11-17

当我老了


当我老了,骨骼如收敛的弓弩,

皮肤是揉皱的地图,脉络是干涸的溪流。

不要用“英雄”或“懦夫”的尺来量我——

我的疆场,已从地平线退守到一颗心跳。

 

时间,这耐心的对手,终将把我逼至角落。

它缴去我闪电的速度,只留下雷声的闷响在关节里回荡。

它稀释我的记忆,像雾漫上窗,

却让某些瞬间,如釉彩般凝固、发亮。

 

我也许会敏感如受惊的鸟,

因一声门响而颤栗,因一个眼神而思量。

那并非怯懦,是我与万物签订的

最后契约:在寂静中,听清所有微小的呼喊。

 

我也许会固执如礁石,

守着被时代嘲笑的真理,像守着熄灭的灯塔。

那并非傲慢,是风暴在我内部

开辟的航道,最终通向一片平静的海。

 

但我知道,那烧灼诗人一生的火,

会降为壁炉里温顺的光,舔舐着黑暗。

那驱动哲人一生的问号,

会弯成拐杖顶端的弧度,支撑我行走。

 

而那份胜过世界的信心啊,

它不再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,

而是我手心里一团温暖的黑暗,

在绝对的沉寂中,触摸那永不震动的国。

 

当我老了,生命不再是冲锋,而是收网。

网住的,有荣耀的鳞片,也有遗憾的残骸。

我将坐在夕阳的余晖里,一一清点,

然后,把它们轻轻推回,时间的深蓝。

 

那么,当我最后睡去,

请在我的墓碑上,不要刻下任何称号。

只刻一道波浪的曲线,它曾汹涌,曾平息,

最终,汇入了那首太初即有的,永恒之歌。

 

---

 

 

No comments:

Post a Commen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