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-12-22

为什么是耶稣

 

晨雾未散的客旅小站,芭蕉叶上的露珠还坠着昨夜的月色。我推开泛黄的《道德经》,忽见扉页间夹着一片银杏书签 — 那是当年向我传生命之道的弟兄所赠,上面烫金印着“约翰福音3:16”。

东方智慧教我们“上善若水”,讲“明明德”,说“止于至善”。我们的祖先在竹简帛书上留下千年的叮咛:要仁爱,要慎独,要修齐治平。这些教导如长江之水,灌溉出礼仪之邦的青青禾苗。可为什么,当西方的船舰带来那本《圣经》,当传教士在茶香中说“因信称义”时,仍有许多灵魂像久旱的田地,忽然听见了春雨?如果你刻意抵制否认?君不见各地耸立的教堂,静默呵护众生的协和医院,依然见证着天外恩典?!

孔子说“未知生,焉知死”,我们的智慧是现世的、躬行的。我们看重祠堂里的香火,讲究慎终追远,在宗族谱系中寻找永恒。可午夜梦回,推开雕花木窗,见银河倾泻如瀑时,心底总有一处空茫 — 仿佛再长的家谱也接不到天的尽头,再厚的功德簿也填不满心的深渊。这时,耶稣来了,祂说:“我就是道路、真理、生命。”

这不是否定。恰如明月不否定江河,晨曦不否定长夜。老子说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,我们穷极一生在追寻那个“不可道”的终极。而耶稣站在这追寻的终点,说:“道成了肉身,住在我们中间。”这实在太过惊骇 — 那缥缈的“天道”,竟有了一张拿撒勒人的面容;那不可言说的“太极”,竟在十字架上伸出了钉痕的手。东方智慧如高山仰止,告诉我们道在九天;耶稣却走下山来,让道住进渔夫的船、税吏的家、麻风病人的伤口里。 

我们的圣人教我们克己复礼,像打磨璞玉,把天性中粗糙的部分慢慢修去。这是向上的功夫,是“人皆可以为尧舜”的勉励。可夜深人静时,我们摸到心里那块永远磨不圆的棱角 — 它叫“己”。我们越打磨,越发现那雕刻刀竟握在自己手里。耶稣却说:“凡劳苦担重担的,可以到我这里来。”祂不教我们继续打磨自己,而是让我们承认:“我就是这块有棱角的石头。”然后祂亲自来,不是做雕刻师,而是做那拥抱石头的土地 — 在祂的爱里,最锋利的棱角也能长出青苔,最顽固的凸起也能变成山峦的曲线。

最触动我的,是在曲阜见到的古柏。那些两千年的树,树干空洞了,树皮皲裂了,可新枝依然向着天空生长。我们的文化就像这些古柏 — 根扎得很深,枝干遒劲,可中间总有一处中空。那是“如何超越生死”的空洞,是“善恶报应究竟何在”的疑问,是“个体在浩荡天道前如何安放”的迷茫。耶稣来,不是要砍倒这棵古柏,而是让自己成为涌流在树心空洞里的活泉。于是枯木逢春,老树发新枝 — 那新枝不是替代老干,而是让整棵树活出从未有过的丰盈。

茶凉了。我合上《道德经》,窗外正飘起细雨。想起王阳明龙场悟道时说的“心即理”,与保罗说的“基督在我里面活着”,竟像隔着千山万水的回响。东方智慧告诉我们:光明在你心里,去唤醒它吧。耶稣却说:我就是那光,让我来照亮你心里的每个角落。

或许,这就是为什么 — 一个已有明月高悬的文明,依然需要认识这颗特别的星辰。不是因为我们缺少光明,而是因为我们需要知道:所有我们仰望的明月、点亮的灯火、追求的曙光,其实都来自同一个太阳。而耶稣,就是那位亲自走进我们黑夜,让我们看见 — 太阳原来有体温的,道原来会为我们包扎伤口的,永恒原来是从爱一个人的样子开始的。 

雨丝斜斜地写在窗纸上,像是谁用清水写下的启示。我忽然懂了那片银杏书签的意义:它金色的叶脉,正连接着东方的竹简与耶路撒冷的橄榄山 — 在人类灵魂最深处的渴求里,原来我们一直仰望的是同一位。

神爱世人,甚至将祂的独生子赐给他们,叫一切信祂的不致灭亡,反得永生(约翰福音316

 

耶稣为什么要来?

  深渊的回响与爱的俯就

 

冬日读经,见先知耶利米在破碎的城墙上呼喊:“人心比万物都诡诈,坏到极处,谁能识透呢?”(耶利米书17:9)这声叹息穿透三千年时空,落在今晨的咖啡杯沿 — 我们发明了望远镜窥探星河,用显微镜剖析细胞,却始终无法治愈心中那片无名的空洞。

耶稣要来,因为“美好”之下有裂痕。

我们崇尚“止于至善”,在祠堂匾额上刻“慎独”,在书院里讲“明明德”。这追求本身闪耀着上帝普遍恩典的光辉。然而越是追求,越在夜深人静时触到那无法跨越的鸿沟:我们能把《论语》倒背如流,却止不住对竞争对手的暗暗嫉恨;我们能在母亲病榻前恪尽孝道,却无法原谅少年时父亲一句冰冷的责备。东方智慧如明镜高悬,照见我们的“应当”,却也照出我们“实在不能”的窘迫。这不是教养不足,而是生命本质的病症 — 圣经称之为“罪”,即箭偏离靶心,人与神圣洁标准的永恒偏移。

耶稣要来,因为“关系”之中有高墙。

我们擅长在人情网络中进退揖让,在“五伦”中寻找安身之所。可最深的孤独,往往发生在团圆宴席散去之后。那堵墙不仅横在人与人之间,更立在我们与生命源头之间。祖先祭祀表达着对超越界的敬畏,但香火缭绕中,谁曾真听见幔子那边的回应?我们筑坛祭天,却不知天是否垂听;我们积累功德,却不知能否抵得过一生的亏欠。宗教仪式成了文明的礼仪,而非生命的交通。神圣的沉默,成了文明背后最深的焦虑。

于是,耶稣来了。

祂的来临,不是对东方智慧的否定,而是对人心最深处那声无人能答之呼喊的回应。当道德训诲说到“你要完全”,祂说“我替你们成为完全”;当礼教规范说“你要赎罪”,祂说“我亲自作了赎罪祭”。

在十字架上,发生了宇宙间最深刻的交换:

· 我们的“诡诈”与“败坏”,归给了那无罪的羔羊;

· 祂的“完全”与“义袍”,披在了我们颤抖的肩上。

  这不仅是道德的榜样,更是本体的替代。“祂诚然担当我们的忧患,背负我们的痛苦。”(以赛亚书53:4)爱在此刻显明其最 radical(根本)的形态:不是高高在上的同情,而是亲自走入深渊,将我们从根底里救拔出来。

所以,耶稣为什么来?

祂来,是因为再璀璨的文明也无法自我疗愈灵魂的绝症;

祂来,是因为再复杂的礼仪也无法打通人神之间的死结;

祂来,不是为了建立另一种道德竞赛,而是为了宣告:“成了!” — 那堵隔绝的墙,从神那边被拆毁了。

当我们仍在问“我能做什么”时,福音传来石破天惊的宣告:“神已经做了!”这才是基督教最颠覆、也最释放的起点:救恩不是人类攀登的顶峰,而是上帝俯就的深渊。在这深渊的至暗处,我们终于看见了光 — 不是教导我们如何发光的光,而是亲自来作我们生命的光。

 

神对我们所怀的意念

— 赐平安的意念

 

明白了耶稣为何而来,如同病人终于明白手术的必要与恩典。但若故事止于手术台,便是辜负了医生的匠心。如今我们该问:那位付上生命重价拯救我们的神,究竟要将我们这蒙救赎的生命,带往怎样荣美的境地?

耶利米书29章,以色列民被掳于巴比伦,在异邦的河边哭泣。就在他们以为已被遗忘时,神的话临到:“我知道我向你们所怀的意念,是赐平安的意念,不是降灾祸的意念,要叫你们末后有指望。”(耶29:11)这节被无数人引用的经文,其真正重量正在于它降临在破碎与流亡之中。神的美意,从不回避人生的巴比伦。

第一重美意:从奴仆到儿子 — 身份的彻底翻转

救恩不仅仅是“罪得赦免”,更是“得着儿子的名分”。(加4:5)从律法的奴仆,到承继产业的儿子;从战兢的仆人,到可以坦然呼叫“阿爸,父”的亲人。这是关系的本质性重建。神的心意不是要一群永远在门外忏悔的雇工,而是要迎接浪子回家,将戒指戴在他手上,把肥牛犊为他宰杀。这份平安,是归属的平安,是在任何境遇中都知道“我是父家之人”的笃定。

第二重美意:从破碎到样式 — 生命的雕琢成器

“因为祂预先所知道的人,就预先定下效法祂儿子的模样。”(罗8:29)这是神旨意的核心:祂要将我们这些被罪扭曲的形象,重新雕琢成祂爱子基督的样式。这个过程常经过窑炉 — 是那些我们想逃避的艰难、试炼和“不如意”。但神的美意正在于此:祂使用地上的巴比伦,来炼净我们生命中的杂质;祂允许我们经过水火,却是为领我们到丰富之地。这份平安,不是环境的风平浪静,而是在风浪中深知“这于我有益”的深沉信靠。

第三重美意:从自我到使命 — 人生的意义重寻

“我们原是祂的工作,在基督耶稣里造成的,为要叫我们行善,就是神所预备叫我们行的。”(弗2:10)我们被救,不是为了独享安乐,而是被织入神伟大的救赎计划中。我们每个人都是祂手中的独特作品,被赋予恩赐、经历和故事,为要在特定的时空里,成为祂恩典的管道,祝福他人。这份平安,是找到人生终极意义的平安,是知道自己被需要、有使命、能结果的充实。

第四重美意:从短暂到永恒 — 盼望的终极锚定

“要叫你们末后有指望。”神的意念贯穿时空,指向永恒的荣耀。今生一切的试炼,在永恒的权重下都显为“至暂至轻”。祂应许那日,神要亲自与人同住,擦去一切的眼泪,不再有死亡、悲哀、哭号、疼痛。(启21:3-4)这份平安,是穿越死亡阴影的平安,是在坟墓这边已能歌唱复活的得胜。

因此,神所赐的“平安”,远非没有麻烦的平静。在圣经的希伯来文(Shalom)中,它意味着完整、和谐、兴盛、福泰 — 是生命各层面在神里面的正确归位与全然安康。

这是一个何等恢宏的善意蓝图:祂并非救我们脱离火海后,任我们流浪;而是将我们迁入爱子的国度,赋予我们尊贵的儿子名分,并亲自督导我们成长,直到我们在生命、性情、荣耀上都与基督相像,最终在永恒中与祂同享那测不透的丰盛。

救恩,于是显明为一场由神发起、由神成就、也由神完美收尾的爱的凯旋。我们不仅是蒙赦免的罪人,更是神伟大心意的承载者与实现者 — 这,才是福音令人惊叹的全貌。

“深哉,神丰富的智慧和知识!

祂的判断何其难测!

祂的踪迹何其难寻!

因为万有都是本于祂,倚靠祂,归于祂。

愿荣耀归给祂,直到永远。阿们!”(罗马书11:33, 36

 

葡萄树与枝子的默想

神对家的期许

 

晨祷时读到以弗所书,保罗说教会是基督的身体,是那充满万有者所充满的。窗外梧桐叶正黄,忽然想起老家院墙上的葡萄架 — 春天时枯枝发新芽,夏天时累累果实垂在藤上,那景象竟成了今日默想的画卷。

一、祂要我们成为“家”,而非建筑物

我们常指着尖顶的礼拜堂说“这是教会”。但神指着我们这群蒙恩的罪人说:“你们才是我的殿。”这殿不是石头的,是心灵的;不是靠工匠凿成的,是藉圣灵建造的。

使徒彼得说我们像活石,被建造成灵宫。每块石头都有棱角,每处伤痕都有故事。我们被放在这里,不是为了自己好看,而是为了彼此连接,共同撑起那看不见的穹顶 — 在那里,基督自己是房角石,也是整个建筑的尺度和基准。

我曾见老教堂的彩窗,单看每片玻璃都黯淡,但当晨光穿过,整个画面就活了 — 圣徒相通的意义就在于此:当我们允许那真光透过各自不同的颜色,祂就在我们中间画出十字架的荣美。

二、祂要我们学习“同钉”,而非“同好”

主说:“若有人要跟从我,就当舍己,天天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。”这舍己的功课,最难实践的地方正是教会。因为在这里,我们要爱的不是远方的“邻舍”,而是眼前这位总是坐在你后排、祷告声音太大的弟兄,是那位总爱提意见、让你不太舒服的同工。

葡萄树的比喻藏着深意:枝子能结果子,不是因自己努力,而是因连接于树。但连接意味着被修剪 — “凡结果子的,他就修理干净,使枝子结果子更多。”这修剪常在关系中发生:那些让我们想躲避的人,可能正是神用来剪去我们野枝的剪刀;那些令我们受伤的时刻,可能是圣灵在切除我们生命中的坏死组织。

真正的合一是十字架下的合一 — 不是因为我们性格相投,而是因为我们同被一主所买,同被一灵所感,同向一标竿奔跑。

三、祂要我们作“见证”,而非“表演”

“你们是世上的盐。”盐的价值不在盐罐里,而在菜肴中。盐要消失自己,才能发挥功用。教会也是如此 — 我们被留在世上,不是为了建造一个与世隔绝的安乐窝,而是为了“调和人心的滋味”,“防止社会的腐败”。

可是盐若失了味,怎能叫它再咸呢?只能丢在外面,被人践踏了。这失味,或许就是当我们开始追求教堂的华美超过心灵的朴实,重视仪文的规整超过生命的真实,维护组织的体面超过真理的锋利。

又想到“光”的比喻。光不为自己存在,光是为照亮黑暗而设的。一间把所有窗户都遮起来的房子,里面灯火再辉煌,对行路的人有何益处?教会最美的见证,常常不是主日讲台铿锵的宣告,而是周三小组里一个姊妹默默为生病的邻居煲汤,是周五晚上几位弟兄为迷失少年人守望祷告到深夜。

四、祂要我们等候“新郎”,而非经营“王国”

最深的安慰在启示录的末了:“圣灵和新妇都说:‘来!’”“新郎”的意象提醒我们:教会最终的身份是新妇,不是雇工;我们与基督的关系是婚姻之爱,不是契约劳务。

有时我们太急于“建设神的国”,却忘了“国度、权柄、荣耀,全是父的”。我们经营项目、策划活动、增长人数,这些本身无错,但若失去那最初的爱,一切就沦为鸣的锣、响的钹。新妇的智慧是知道:妆饰自己是为取悦新郎,不是为赢得选美比赛;预备自己是为那日相见,不是为今日炫耀。

等待的日子,正是预备的日子。如何预备?就是让道洗净我们,让爱联络我们,让盼望坚固我们。就像聪明的童女,灯里有油,心里清醒。

默想后的祈祷

 

主啊,

你说我们是你的身体,

求你不要任我们各肢体相争,

却让我们在元首基督里,

学会彼此顺服。

 

你说我们是你的殿,

求你不要任这殿成为贸易之所,

却让它始终是万民祷告的屋,

是受伤心灵得安息的院。

 

你说我们是新妇,

求你不要任我们贪恋眼下的妆饰,

却让我们定睛仰望那将要来的新郎,

在等候中圣洁自守,

在盼望中彼此相爱。

 

愿你的教会——

不是人意的工程,

乃是灵里的家园;

不是完美的展览,

乃是蒙恩的见证;

不是属地的城堡,

乃是通往永恒的驿站。

 

直到那日,

羔羊的婚筵,

新耶路撒冷从天而降,

你说:“成了!”

我们与你面对面,

那才是家的完全模样。

 

阿们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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