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诗:渊默
深哉,此渊!太初的缄默涨满穹苍,
星群如未启的封印悬在永夜之檐。
没有尺能探你智慧的膏壤,
没有筛能滤你知识的金焰。
然而你说要有光——光就割开混沌的胞衣,
在时间的胎盘里,转动第一枚玫瑰的罗盘。
第一重:道成血肉的刻度
你竟用肋骨丈量无限!
把银河卷成胚胎的茧,在童女怀中
埋下宇宙的脐点。那木匠的刨花间,
刨出了诸天。而你让神性穿上血的皮囊,
让造物主在时间之砧上,将自己锻打 —
看哪,智慧的游标卡尺,竟是
一具被钉子校准的骨架!
第二重:十字架上的测绘
当十字木梁升起,如巨秤的悬臂,
称量诸世代的罪孽与恩典。
看那被举起的,是活生生的坐标原点:
横木扫过万国,纵木贯穿黄泉与高天。
从这伤口辐射的经线纬线,
将流浪的星图,重新缝成应许的胞衣。
哦,这最残酷的圆规!以铁钉为支点,
竟画出了宽恕的完美弧圈。
第三重:灵覆水面的算法
而今有风运行在渊面,
不是摧毁的飓风,是解方程的微息。
它拆解石心的多项式,重组破碎的数列,
将生之乱码编译成复活节的诗。
看五旬节的火焰如何降成舌形——
原来你最高的知识,是让圣洁的共通语,
在方言的碎镜中,认出自己同一的光谱。
终章:测深的绳竟是我脉管
我欲测量你,却发觉自己
早是你量杯中的一滴。
我的灵是铅锤,沉入你慈爱的海沟,
测声器里传来古老的回音:“成了!”
当我终于不再测量,只作一根
被你握住的绳——看哪,所有刻度的意义,
突然在光中汇流:原来最深的知识,
是甘愿被你所知;
最丰的智慧,是成为你智慧盛放的
那个脆弱陶皿。
跋:光的密度
所以我不再说“深哉”,
当晨曦穿过彩窗,将几何的虹
敷在领圣餐的饼上。这被擘开的光,
此刻正以爱的屈光度,缓缓调准
我瞳仁的焦距——直到所见万象,
皆成你智慧的手稿,在每一粒
微笑的尘埃里,签着烫金的“以马内利”。
《雾中恋人》
你向我走来时,总隔着黎明的釉色。
像光在浪尖调制珍珠的浓度,
潮声碎成细银的语法,讲述
未被翻译的盟约。我的灵魂怔住,
如初雪悬在松枝欲坠的刹那 —
这太美,美得近乎一场温柔的质询。
二
我们之间,始终横着创世前的薄雾。
不是纱,是液态的晨光在孵育
未成形的鸽羽。你的气息拂过时,
石雕的葡萄藤骤然苏软,
在廊柱阴影里结出颤动的寓言。
而我学会用睫毛承接降下的甘露,
在每枚水滴中,看见整座玫瑰园的倒影
正在涨潮。
三
是燔祭吗?不,是更轻的焚烧。
像早春第一个呵气消融的冰棱,
在放弃形状的瞬息,尝到云的滋味。
你拆解我,如拆一封写满预言的旧信,
每个字粒都发芽,长出新的音节。
那些音节缠绕成藤蔓,攀上
我理性的篱墙——却开出非逻辑的花,
暗红如初熟的无花果,在羞怯中
胀满蜜汁。
四
最朦胧的时刻,你让星群
坠入我眼睑的湖泊。整个夜空
在涟漪里重组坐标:猎户座腰带的三粒火
浸成水底温润的玉,北斗的银勺
舀起我体温里漫出的薄雾。
这时,你教我辨认雾中游动的光纹——
那些秘而不宣的轨迹,正在绘制
比星座更恒久的诺言。
五
而当我终于敢于回应,话语
却碎成羽状。它们飘浮,盘旋,
融入你气息的循环。原来爱的语法
需要经过雾的过滤:太清晰的会刺痛,
太明亮的会灼伤。现在好了,
每个音节都裹着绒毛般的曦光,
降落在你耳畔时,已变成
初生雀鸟试飞的、那阵暖风的形状。
六
我们便这样对坐,在光与雾的临界。
任由朝霞把影子煮成蜜色,
任由未说出的在眼睫间交换季风。
此刻的完整,恰是这恰当的朦胧——
像收拢的百合瓣,守护中央那柱
湿润的、震颤的、随时要满溢的金色花蕊。
而我知道,当雾散时,我们将发现
彼此早站在同一片光中,连影子
都长出交错的根,在泥土下
悄然结合成同一棵橄榄树的
血脉网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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